安瑶瞅了瞅被催着离开的瑾太妃一眼，大概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待遇了。

不得不说，语言的艺术是博大精深的。

瑾太妃口中何家姨妈带着上进儿子来京赶考的励志故事，在管家一路上的汇报中其实完全是另一回事。

何家少爷的确要参加春闱，但他原就成绩平平，来了京城后又沉迷花花世界，玩得不亦乐乎，能考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这种一表三千里的远亲，见上一面，说几句话后安排在庄子上住着，也就算尽心了。

为什么瑾太妃还执意要将人送儿子府上来待着呢？

却是相中了何姨妈一同带上京来的女儿。

瑾太妃知道儿子难搞，本以为萧北炎秋狩没那么快回来，今日大刺刺地上了门，便指挥着管家将紧挨着萧北炎起居处的院子收拾出来，用意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在萧北炎早了一步归来，亲点了点翠阁。

所以这是一个大龄单身男被母亲逼婚逼太紧的故事？安瑶小口小口地喝着乌鸡菌汤，偷偷地瞄萧北炎不怎么愉快的脸色，寻思。

——没错，瑾太妃用来打掩护的鸡汤，萧北炎似乎并不领情，顺手就便宜了安瑶。

不得不说，皇家出品，必属上品。这鸡汤好喝到安瑶差点没把舌头都吞了，根本不舍得一口气喝完，眯着眼睛一点点回味那香嫩滑腻的口感，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呜噜呜噜声。

萧北炎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安瑶圆滚滚的肚子：“没心没肺。”

安瑶一爪子拍开那根作妖的手指，该烦的又不是我，这算哪门子的没心没肺？

不过……她偏头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萧北炎，觉得瑾太妃应当是多虑了。这么帅一个儿子，什么时候想结婚了，只要勾一勾手指，愿意嫁进来的姑娘肯定一大片吧？哪里用得着这么强塞呢？

结果周舒砚的到来证明她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周舒砚便是在围场用银针扎过安瑶的青年。他似与萧北炎极熟，对着这位冷面王爷没一般人的拘谨，他显然也知道了瑾太妃来王府的事，眉头打了个结：“你真打算让你那表妹住进王府？不是我说，那何家在青州的名声……可不大好。”

瑾太妃出身颇低，长相在先帝那花团锦簇的后宫也不算出挑，性子更是软弱可欺，不过胜在命好。先帝随便幸了几回，便生了两个儿子。头一个儿子早慧，颇得先帝青眼，连带着她的待遇也提升不少。

后来大儿子因着一些缘故没了，她很是惶惶然了几年，终日担惊受怕觉得有人要害她时，二儿子又默默地长大了，还赴边塞平定外族叛乱立了大功，硬生生给她挣回来一个太妃之位。

又看她着实胆小又没什么头脑，在深宫待着难受，便以生母体弱多病需要好好调养为由，向现在的皇帝求了个恩典，接她住在了西山温泉宫，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

周舒砚看安瑶活泼有趣，便也上来逗着她玩儿。安瑶并不待见打搅她进食的人，可惜萧北炎惹不起，便挑着周舒砚这个软柿子捏，龇牙咧嘴地表示抗议。

“你这狐狸也太灵了一点，倒是捡着宝了。”周舒砚大奇，有些好笑地看萧北炎护短地把安瑶往自己那头扒了扒，随即又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只可惜，萧北炎处处为着瑾太妃着想，帮她挡了所有风雨。这当母亲的，却似乎从没为这二儿子想过。

倒不是说她如何苛待萧北炎了，而是她事事只替自己考虑。

如今的靖王爷，位高权重，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瑾太妃倒好，萧北炎一回京，就要给他指宫女。

她头脑简单，觉得这二儿子从小脾气倔，跟自己也不亲，在西北待了数年后更是难捉摸，指些个女人过来，儿子得了个温柔乡，约摸会跟自己亲近些。却不想在宫中待久了的人，哪个背后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递些什么消息出去，那简直是朝堂都会震动的大事。

指宫女不成，弄些乱巴结的大臣贵女的画卷也不行，这回又把主意打到了本家那边。拉个何家的闺女过来，寻摸着哪怕做不成侧妃，在儿子身边伺候着也成，横竖自己不亏。

连周舒砚都忍不住感叹，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娘的？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王爷，我跟你说啊，你久不在京中，瑾太妃待本家那边又……太宽和了一些，什么人都上来攀亲戚，还在地方上瞎逞能，你可不能再给他们长脸了，要不然，朝中的言官可不是吃素的……”周舒砚充分发挥狗头军师的作用，苦口婆心地叨叨絮絮。

“已经丢到点翠阁了，不过住两月，老实也就罢了，不老实撵出府去也就是了……闭嘴，你念得我头疼。”萧北炎揉揉额头，实在忍无可忍，飞起一脚踹向老妈子附身的好友，转而吩咐，“邵武，你再派几个得力的去一趟襄阳，该整顿的整顿，别让人瞎胡闹起来。”

安瑶喝完一盏鸡汤，舔舔淡红色的小嘴巴，又用爪爪揉了揉吃撑了的小肚肚，大约有些听明白了。

原来是个总给自家儿子没事添乱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