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靖不想聊下去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和谁都聊不到一块儿。

车子行驶在人民北路大街最拥堵的路段，此时夜幕已降临，汽车尾灯纷纷亮起，就像一个个招摇过市的猴子屁股。

绿灯亮起，车子缓慢起步。左靖便在这时大叫一声：“停车！”

钟励还没反应过来，左靖已手指着右边，急急地叫：“靠边！靠边！”

钟励没说什么，方向盘一打，便靠向路边的停靠带，然后左靖打开车门跨下去，并扔下一句：“附近找个地方等我！”

钟励一抬头，路边是一家丝绸服装店，大约是新开张，大招牌闪闪夺目，写着俏皮灵动的四个字：岭南美人。

左靖便冲进了这家丝绸店。

钟励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将车无声无息地滑走，也并没有打算跟随左靖进店去看个究竟，因为只有他知道，只有流连在这类丝绸店里的左靖，心中才有一个天堂。

*

“雪夜阁”是一家开在清幽的竹林深处的私房菜馆，而竹林面积足有一亩地那么大，很难想象闹市区能开出这么大一片竹林，对董一善来说，这格调简直高到了喜玛拉雅山山顶。

然后董一善的腿就开始抖，直到韩宝珍在他后背上拍了拍，豪气地说：“放心吧，我请你。”

他这才昂着脑袋走了进去。

引位员带他们来到一处水池边的位子，水池加竹林，竟神奇地没有什么蚊虫，更何况桌子上方还有一个真正的茅草棚子。这样的茅草棚子水池边一共七八个，每一个都相隔甚远，客人坐在里面用餐可以不被任何人打搅。除了水池边的位子，不远处就是一个用巨形玻璃搭建的屋子，里面摆着更多的桌椅，想来那便是私房菜馆的大堂。

董一善便在这时撇了撇嘴：“既是玩归农的概念，就玩个彻底，搞个玻璃房子算什么！你们城里人，连装个逼都这么三心二意的。”

他说：“算了，咱们换个地方吧，不然吃了这一顿，让我回乡下怎么面对现实生活?”

他说：“韩宝珍你去了一趟美国，美国人的随性大气没学到，却学了国人的矫揉造作，令我非常失望。”

他还叽叽歪歪说了许多，直到韩宝珍将菜单翻开拍到他面前，只说了一句：“再废话一个字，这顿饭你请。”

董一善看了看菜单的价格，乖乖闭嘴了。

耳根清静了，吃得也尽兴了，韩宝珍很高兴，还喝了一点酒。

但是董一善看出来了，韩宝珍的高兴，并不是真的高兴，她只是高兴见到董一善，但是忧伤却隐藏在她单薄瘦削的身躯里，被酒精一驱，就都逸了出来。

董一善麻着胆子，再一次提出了那个问题：“宝珍，你还是和我说说吧，罗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能再见到他吗?”

罗进是董一善的大学同学，当然也是韩宝珍的大学同学，当年三个人躲在宿舍里煮火锅用的电磁炉子，后来被董一善走南闯北都带着，至今还收在他的单人床的床底下。

韩宝珍捏着酒杯的手指蜷了蜷，董一善下意识从桌上拿起一包纸巾，预防她把杯子朝他扔过来。

韩宝珍却低头沉默了半晌，这才说：“能。这辈子，我想是应该再见他一面。”

她说：“因为我得问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说：“不过，那可能得等许多年，至少要等我做好准备，才能……去监狱看他。”

韩宝珍说完，又饮了一口酒。

董一善嗫嚅着说：“被判五十年……是真的吗?”

韩宝珍盯着董一善，凄凉地笑了，突然说：“王八蛋。”

董一善一怔，不敢再问，她骂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