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麻花亮，方嬷嬷跟在马车外面，见到来人，皱着眉头，语气不太好。
“刘嬷嬷？”
“方嬷嬷，老奴奉老太太之命，来迎三小姐回府。”
刘嬷嬷说着的时候，挑了挑眼睛，看向了言灵清的马车。
言灵清手指勾着窗帘，正好撞上了刘嬷嬷的目光，没有躲闪放窗帘，更没有失礼的挑开窗帘去看这繁华的京城。
刘嬷嬷一愣。
言灵清神色太清淡，半隐在马车窗帘后面，全貌不能见，但只是窥探见边边角角，也能想象到如何的旖旎美貌。
“那夫人那边...”
方嬷嬷迟疑了一下，话还没说出来，刘嬷嬷已经回过神来，眼梢一吊，露出了冷笑，打断了方嬷嬷。
“方嬷嬷莫不是比老奴年纪还大，老糊涂了不成？夫人何等的身份，难不成要亲自来城门口迎三小姐？”
似乎是怕马车里面的人听不见，刘嬷嬷嗓门大的很，冷清的街道里，声音一清二楚的回荡。
方嬷嬷被刘嬷嬷一口一个三小姐堵的心口发慌，但现下是在城门口，心里就算有什么，也不该在这里起争执。
顿了下，她往后退了一步，垂下了眼睛。
“失礼了，刘嬷嬷。”
刘嬷嬷冷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言灵清坐着的马车方向。
马车帘子已经被放下，彻底阻挡了她探究的视线...
刘嬷嬷这次来，算是给言灵清一个足足实实的下马威。
即便是侯府张罗人把她带了回来，也是三房老爷生了病，形势所逼，言灵清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受待见，流落在外多少年的女儿，一朝被迎回，只让个老嬷嬷出来迎接。
言不绝又开始生气了，鼓着嘴巴坐在那边，掰扯自己的脚趾头。
言不说抬眼看了下言灵清，见她实在是没什么反应的模样，知道自己娘亲的尿性，就又低头，继续玩自己手里的九连环。
马车吱嘎吱嘎的压在青石板的路上，摊贩还未出街的京城，冷清，又似乎暗潮汹涌。
“姑娘，您醒了吗？”
方嬷嬷没回马车上，反而是走到了言灵清马车旁边随行，压着嗓音问了一声。
言灵清原本不想回答，见言不说都难得的抬了眼看过来，顿了下，便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给言不说听听方嬷嬷要说什么。
方嬷嬷斟酌了一下，一边走一边说。
“刘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老奴是跟着夫人一路过来的，姑娘当年丢失的时候，夫人月子里眼泪水就没有断过，就连当初有了姑娘的消息，夫人也是想跟着一起的，可是近些年，夫人身子骨...哎...”
她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刘嬷嬷只代表着老太太的态度，言灵清母亲那边，想来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大好，所以才没有出来接女儿。
没谁能不爱自己的孩子，方嬷嬷之前解释过，言灵清刚出生的时候赶上羌胡突袭，父亲关内侯上战场打的先锋，母亲沈晓冉生完她力竭昏迷，老太爷抱着她还没热乎，就跟着上了战场，再等三人回过神来，孩子已经丢了。
没见到人，又是亲女儿，生疏会有，但是不至于莫名让受冷待。
没等方嬷嬷再说，马车内响起了女子冷清而又慵懒的嗓音。
“谢嬷嬷提点。”
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因为受了侯府怠慢的不悦或者失落。
方嬷嬷琢磨不透言灵清的意思，人多眼杂也不好说的太多，顿了下，也只好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言灵清撑着下巴，看着如有所思的言不说，终于熬不过这个闷葫芦，出声问。
“你这什么眼神？”
“你应该，表现出一点失落。”
言不说放下了九连环，夜里没睡好，脸色不好，神情恹恹，说话都温吞。
言不绝一听他说话，整个人直接原地蹦了起来，赤脚踩在桌子附和。
“是吧是吧？京城还真是人杰地灵，这种狗东西都是成窝的养，瞧瞧刚刚那话，说的好像谁要上门攀富贵一样，小爷我今天不给点她教训...”
话还没说完，言灵清一把将人拎了起来，丢回了马车边的软垫上，懒洋洋的张嘴。
“消停点。”
说完，又看向言不说。
“我还以为，我刚刚表现的足够失落了。”
说完又摸了摸下巴，寻思着刚刚是不是应该红着眼眶掀开帘子给方嬷嬷看看，才能表现的正常一点。
言不说上下打量了眼言灵清，半晌，突然说道。
“娘亲，你病似乎严重了。”
“我谢谢你给我看病，比起我，你更应该担心自己。”
言灵清看着言不说不太好看的脸色，眼神又飘向窗外。
“我的病再严重也死不了，你的可不行。”
“...”
言不绝左看看又看看，见气氛沉了下来，不敢说话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关内侯侯府门口，马车停下的时候，言灵清手指勾着帘子看了眼侯府。
荣坤有很完整的建筑规制，皇王爵侯，门头各有不同，关内侯是兵家侯，大门不似皇家宫廷巍峨奢侈，也不似王府琉璃瓦汉白玉，走的每一块砖下面指不定都藏着黄金。
相反，关内侯门口，铁水浇筑的大门足足两米高，门口左右各坐镇一只活灵活现石狮子，就连门上挂着的金漆兽面锡环，也无时无刻不再透露庄严与肃穆。
大门紧紧的关着，刘嬷嬷上前敲门，与门房嘀咕了两句，一会会的功夫，侧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天色亮的没那么快，门内没有人出来迎接，透过车窗帘，隐隐约约的看着，门内黑洞洞的如同一张血盆大口，把每一个进去的人吞食进腹中。
言灵清也不矫情，见到了地方，给言不说言不绝穿了鞋子，掀开帘子便要出去，这还没跳下马车架，门内鱼贯出来了十来个奴仆，乌泱泱的对着言玲珑所在的马车方向走过去。
言玲珑也在下马车，奴仆们井然有序收拾，递马凳的，抬手搀扶的，接过行李的...对比言灵清这个亲小姐，一个天一个地，似乎也在彰显着侯府的态度。
言不绝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还没冲出去，被言灵清稳稳的摁在手里，没让动弹。
言灵清手里还抱着言不说，隔着面纱垂头要跳下马车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要过来搀扶的手。
属于男人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