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李清明童年的时候，一个小孩子成长为大孩子的标志除了能挑水能推独轮车之外，还有一项那就是会骑自行车。跟现在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自行车不同，那时候农村各家各户的自行车基本只有一种。这种自行车高大笨重，那种结实程度看着就像能骑一辈子都不会碎。李清明记得这种自行车有金鹿牌的，还有白象牌的，似乎还是某个时期人们结婚必备的三大件之一。

有一次李清明去舅舅家玩，意外的听说表哥已经学会骑自行车了。这位表哥跟他同岁，只是比他大几个月而已，因为差不多大两个人无论在亲戚朋友眼里还是在他们自己眼里都有很多可比性，比学习成绩，比压岁钱的多少，现在轮到比谁会骑自行车了。看到表哥那种优越感，李清明就有点不爽，回家以后他立刻决定要学自行车了。

那时候学骑自行车在李清明这么大的孩子中间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潮流，村头的那条公路上经常可以看到正在练习骑自行车的孩子的身影，就好像如今跟扫盲一样的考驾照行动，总有无数的人在路边等着练车。如果有一个年龄稍小的人率先学会了骑自行车，那他很有可能会成为大家口口相传的明星。他在李清明等人面前娴熟的骑着自行车经过，引起一片艳羡的目光。

再小一点的时候，李清明经常被爸爸用自行车载着跑来跑去，因为年龄小，坐在后座上不太安全，于是爸爸就把他抱到车子的横梁上。在一些那个年代的电影中有时候也会看到恋人们用这种方式骑车，那情景自然是既温馨又浪漫还有快乐。

骑这种大自行车，第一步要学会“溜车”。所谓溜车就是两手扶着车把，左脚踏在自行车脚蹬子上，右脚用力蹬地面。你蹬了地面以后，无论是几下，无论自行车的前进速度怎么样，只要你能保持自行车前进而不倒直至力竭，那说明你学会溜车了。

这第一步对于会的人来说非常简单，对于不会的人来说简直难比登天。李清明刚开始学的时候，那简直是各种摔啊。自行车车把上的塑料包皮摔碎了，车蹬子也摔变形了，李清明自己摔倒的时候手撑在地上，手掌也被砂子磨破了。后来，大家想了一个办法，把一根长木棍绑在自行车后座上，这样学车的人摔倒的时候车身就被木棍撑住了，不至于摔得那么彻底那么惨烈。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清明终于学会了溜车，他别提有多高兴了。村头的那条公路有一段是个长长的下坡，李清明最喜欢的就是从这个坡的顶端溜车一直到底。因为是下坡，所以李清明只需要在刚开始溜车的时候轻轻踏几下地面，剩下就是双手扶着车把尽情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风驰电掣的快感。有时候他还会不辞劳苦的用溜车的方式从一个村子那么快的移动到令一个村子，风呼呼的吹着他的脸庞，汗水一滴滴的滑落，而喜悦把他的心头塞满。

学会溜车以后，下一步就是把右腿翻到自行车的另一侧，然后两脚并用轮流一圈圈的用力蹬自行车就行了。问题是自行车太大太高，而孩子们又太矮，就算是勉强把右腿翻到了自行车的另一侧，他们也无法像大人们那样坐在自行车的座位上用大长腿蹬自行车。有的人退而求其次，骑在自行车的大梁上屁股扭来扭去的蹬着自行车。这样子虽然很滑稽，但在其他人看来这绝对是前辈。有的人干脆从自行车大梁下面的三角空中把腿伸到车的另一面来达到蹬自行车的目的，用这种方法骑自行车样子比前者更难看，可是也只有这样了。

上初中以后，爸爸给李清明买了一辆小的适合李清明骑的自行车，这对于李清明来说真是意外之喜。从此以后他就骑着这辆漂亮而且轻便的自行车上学了，他的骑车技术也越来越好，单手骑车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儿。还有些人更牛，他们可以双手同时离开自行车把来骑车，就跟杂技表演一样。不过，车技再好遇到冬天的下雪天气也要小心了，落满积雪的光滑路面可以让你摔得你花样百出，让你防不胜防。

初中时候李清明是寄宿在学校的，那时候学生们吃饭并不是跟现在一样只需要拿着饭卡把卡里充上钱去餐厅买饭菜就可以了。他们大多数人每周三或周六回家一趟，带点干粮咸菜拿点钱，偶尔会去伙房打一份菜来吃。有一次星期三下午天降大雪，李清明跟几个小伙伴小心翼翼的骑着自行车往家走。

在雪地上骑自行车一定要注意扶住车头不要拐弯，哪怕是一个很小的角度。最好走没有人走过的路，因为那里的雪还没有被压实，道路也没变得光滑如镜。在悟出这些经验之前，大家每个人都已经摔倒过两三次了，不过大家走的很慢，并没有受什么伤。反而每次有人摔倒，都会引起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走着走着，李清明看到爸爸骑着家里那辆大自行车迎面来了，后面还有另一位小伙伴的爸爸。李清明以为他们是去镇上办事的，没想到他们是来送饭的，这下不用大老远跑回家了。李清明接过爸爸递过来的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妈妈馏好的热乎乎的馒头，还有香喷喷的油饼刚煮熟的鸡蛋，这些对于又冷又饿的人来说绝对是挡不住的诱惑。

李清明上初中快三年了，村里去学校那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有时候他跟小伙伴们你追我赶用不了半小时就到学校了；有时候他要小心的躲避着开着刺眼远光灯的来往的车辆走夜路；有时候他要冒着冬日清晨的严寒赶早操，他的脸颊冻得通红，双手像猫在咬，耳朵上都长了冻疮；还有时候他的自行车爆胎了掉链子了，他不得不大老远推着自行车去找修车店。

很久很久了，他以为这条路只有一种走法，可是今天出现了另外一种，这让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爸妈对自己的爱护李清明一直都没有空思考并且感悟一下，有时候他还怀疑其存在性，现在他很确定的明白这种爱护一直都在，只是没必要弄得太肉麻。中国很多人的情感是不太外露的，他们并不善于表达，不像西方人那样动不动就拥抱亲吻嘴里说着我爱你，可是这种情感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珍贵，毫不逊色。

上高中和大学以后李清明就基本不从家里捎饭了，一则离家太远没法经常回去捎，如果带多了干粮，时间长了会长毛发霉；二则家里的粗砺的煎饼也拿不出手，怕丢人。李清明并不是那种很要面子的人，可他确实是好几次从家里捎了煎饼后来终究没有拿出来吃，最后煎饼长了毛他又原原本本拿回家了。李清明发现好几个同学跟他一样，把自己带的煎饼拿出来吃的时候有些躲闪。

那时候每个班在餐厅都有固定的就餐区域，同班同学都是在一起吃饭的，餐具在放在一起。当时的高中同学贫富差距就比较大了，有些人家里经济条件好，确实不需要从家里带干粮，而李清明这种从农村出来的学生却想着捎点干粮省点钱。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微妙的心理，他们最后还是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