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侠气
更新时间:2021-08-25 16:00:25 字数:3802

“这要从十七年前说起。”僧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一吐而快:“十七年前,地穷宫长老鬼上人闯入凌烟阁,窃取水宗心法《大河典籍》,数日之间,玄门道宗的坐忘峰与旭华之阁也接连失窃。消息一传,江湖顿时哗然。虽说各派心法玄妙高深,却也相互抵晤,旁人难以兼修。只是鬼上人阴险难测,城府极深,非比常人。江湖中一致认为,这些典籍断不可落入他的手中。于是一时之间,仙流正派的宗师宿老青年才俊尽皆聚到极北荒原。”

“如此阵仗,地宫自是如临大敌。那鬼上人手下有数名死卫,无不以鬼字为名,乃是江湖中隐退的高手。但即使是高手,也架不住数派一拥而上。”

少年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自知不敌,便将众人引到天烛峰下的风蚀海,唤醒了在那里沉睡的虬龙。”

少年心里咯楞一下:“虬龙?这世上有龙?”

“本来这虬龙即便醒了,合众人之力,也并非不能一战。只是那天夜里,风蚀海的所有人却尽皆中了劫火之力。此火以修道人真气为食,虽不致命,却在人心中埋下祸根,只要稍运真气,便有走火入魔之虞。”

少年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那不是糟了!”

僧人叹道:“不错,众人身负劫火,再来对付那头虬龙,自然真气难继。但幸得先人庇佑,堕星原上却有一块八隅岩。相传玄霄真人渡劫升仙,天降流火,将荒原焚为一片焦土,唯有这八隅岩残留下来。我们催动八隅岩内残存的法力,将虬龙暂时拦在阵外。”

“但躲在阵中,亦不是长久之计。当日你父亲率先驱除了劫火,眼见阵法衰弱,不愿畏畏缩缩,怯战不出,便仗着一身孤勇,冲出阵来,邀战虬龙。”

少年身躯微震,望着老僧。僧人闭眼长叹,往事悠悠,浮现眼前:“那日一战,当真是山崩海立,沙起云行,我在一旁看得眼红心热,却又无可奈何。”

少年问道:“这是为何?”

僧人面露苦涩:“众人之中,只有我不受劫火影响,我被人围住,逼问化解之法。唉,劫火乃无生无灭之物,除了将其驱出体外,又哪有其他化解之法呢?我之所以安然无恙,不过是因为体内有了别的火种而已。”

少年道:“那后来呢?”

“阵法终究失效了,众人只有退出风蚀海。我至今仍记得,风蚀海万里黄沙,狂风漫卷,你父披伤浴血,立于沙场,而我却好端端地躲在人群之中,我实在是个贪生怕死的卑劣小人。”

少年听到这里,不由握住他的手,僧人苍白的脸上现出沉痛之色,顿了顿才道:“那日从风蚀海逃出来的名门高手不足半成,我们向西直退,退至囚龙谷中,终于退无可退。在这穷途末路之时,忽然听见谷内寒潭中传出一声龙吟,一位水宗少年跃入潭中,拔出一口三尺长剑。此剑一出,风云换色,山岳潜形。那位少年催动长剑,从天而落,一剑刺入虬龙眼中。”

少年不禁问道:“这是什么剑?”

“此剑乃是玄霄真人所留,名为七星龙渊,乃是试剑石上留名的神剑。那少年倚神剑之威,本欲逼退虬龙,不想却将其激怒。虬龙狂性大发,竟将你父一口吞入腹中。”

少年身躯一震,惊愕道:“什么?”

僧人笑了起来:“如此一来,虬龙反倒失算了。以你父大河真气之充沛,兼之手中惊鲵剑乃绝世锋锐,不到片刻便剖腹而出。”

少年心中稍定,僧人又道:“虬龙遭受重创,鬼上人自知败局已定,竟将各派典籍撒落一地。众人一涌而上,争抢典籍,反倒乱作一团。而你父孤身潜入敌营,自此下落不明。”

少年面色凝重,仿佛亲眼目睹了那场残剧,眼中若有所思。

僧人摇头叹道:“如今想来,当年的一切不过是个骗局。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父天赋异禀,乃是剑客奇才,自然要遭奸人暗算。”

僧人正色道:“孩子,我本不愿你牵扯到江湖的恩怨中来,但事已至此,你也该知晓一切。你记着,你本姓江,名为万流,你的曾祖江遗恨在世之时,世人闻名无不肃容。你父江千怒自称为海上骑鲸客,潇洒不羁,义气凌云,实乃一等一的人物。江湖路远,你不可令他们蒙尘……”

僧人的声音逐渐微弱,说到最后,仿如梦呓一般。

少年心中揪紧,不由喊道:“义父!”

僧人惨然道:“还有一事,你出生时体内残留了一丝劫火,近年来,渐有复燃之势。我不授你修炼真气的法门,一是因为你体质特殊,难以修行,二来也是怕劫火复燃,无法控制。你记住了,我传你的准提神咒,你需日日诵念,不可大意!”

少年郑重道:“我记住了。”

“好孩子……”僧人言罢,阖上双眼,前尘往事,尽皆涌上心头。

只听他口中缓缓吟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蓬。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三十年前,我在江南的百里亭遇见他,那时,他少年侠气,持才傲物。而我只是一个拙口笨腮的佛门弟子,真是不知何故,他却与我一言定交,结为兄弟,二人结伴江湖,潇洒快意。那段时光真是我此生最得意的时候……”

语声刚落,只见他双臂一抬,将少年推开,细小的火苗从他体内各处蹿出,顷刻间将他整个吞没。

他身上的衣物瞬间焚毁,面部却被阴影笼罩,肌肉块块剥落,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过不多时便只剩下一堆苍白的灰烬。

江万流望着那蓦然升起又顷刻湮灭的火焰,心中一片凄然。

一股凉风扑在地上,灰烬向着天空飞舞,江万流跪在院内,良久未动。

忽然他眼中一亮,只见灰白的遗骨中,一点光芒微微闪烁,他近前一看,一枚指盖大小的燧石,漆黑发亮,周围还有几点火星,飘散湮灭。

“这是……佛骨舍利?”

江万流将其捧在手中,想到僧人死后,只留下这块漆黑的石头,一股哀伤惨淡的意味便填满了他的心胸。

“真是感人肺腑。”

江万流浑身巨震,将一对憎恨的目光投到来人身上。

身后黝暗的树林中,渐渐浮现出那人的面容,苍白孤冷,发髻零乱之中却依旧挂着一丝冷笑。

“我早该料到的,这贼秃挨了我一剑,伤及心脉,又强行运功,无论如何是活不成了。”那人不慌不乱地从林间踱出,拾起地上长剑,抚剑道,“只可惜了我这把剑,沾了这贼秃的火气,怕要沉寂一段时日了。”

他把长剑在月光下端详了片刻,这才冷冷地睨了少年一眼:“怎样?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抓你过来?”

江万流目光冰冷,不发一言,只是将手中的燧石攥得更紧。

男子与他目光相撞,心中一凛,这种目光,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曾几何时他甚至都不敢与其对视。

一念及此,他的心中颇有痛楚,于是阴毒一笑:“你已经一无所有了,还在逞强么?”

男子点头道:“好啊,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见他步步逼近,江万流心中一片慌怒。

“不错,有些胆色。”黑衣人走到面前,捏住他的下巴,眼中杀意弥漫,披头散发的样子在月影下更显恐怖:“只是呢,我平日里最见不得那些有胆色的人。以为自己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不知进退,不识时务,真是可笑!”

他伸手抓住江万流的前襟,说道:“就像你爹那样,说什么侠之大者,义所难辞,死亦何惧,真是令人作呕。你看他落得如何下场?还不是沦为阶下囚,终年不见天日么。”

江万流闻言不禁一愣:“沦为阶下囚?我父亲没死?”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哦?看来他都已经告诉你了。没错,我确实杀了他,只不过呢,有人却不想让他死。”

他顿了一顿:“但他虽然没死,反而比死了更痛苦百倍。”

男子眯起眼睛,在他耳边说道:“怎样?你怕不怕?假如我将你削皮剔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万流回想起僧人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心道:“切不可令他们蒙尘。”

他转头啐了男子一口:“呸!我若是皱一皱眉头,便不姓江。”

黑衣人恼羞成怒,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江家人果然顽固不化!”

江万流的脸颊火烧一般,高高肿起,突然一把抱住男子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男子倒吸一口凉气,大喊道:“小畜生!”将他甩落在地,提起一脚,便往肩上踩去。

男子脚下微微用力,江万流疼得直冒冷汗,但一对锋利目光仍然死死地盯住男子双眼。

“你想做英雄?”黑衣人声音透着杀气,手臂还在发抖。

“我让你知道做英雄是什么下场!”黑衣人提起长剑,剑尖聚起寒芒。

一道寒光落下,江万流心中一紧,瞳孔中竟有火光亮起,黑衣人神情一愕,忽然想到什么,剑势顿止。

江万流抬眼一看,那把长剑悬在眉间,剑气吞吐,只差分毫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我倒忘了,你还有些用处。”黑衣人冷冷道:“算你走运,给我起来!”伸手将他拎起,衣袖一展,纵声长啸,如鹞鹰般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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