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殿下所问的此人，不简单。”蔺文长说完，眼光又转向薛逐，“薛大人的刀法已经到了极致，若是还想臻至化境，只怕得去竟宁叶家求得《吞金宝匮》一书了。”

“竟宁叶家为前齐门派，恐怕现在也是难以问津了。”萧子桓轻笑，还真是什么都绕不开这个南齐，“那人若真是南齐余孽倒好，如今唯一的皇裔只有宫中姜妃，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如若不是……”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别是太后的人和余下几位王爷的人就好。”蔺文长将杯中水一饮而下。

萧子桓无声笑了。

当今皇帝萧云从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先帝暴毙那时，他那些皇兄们自然不服，连续扶持的几个皇子都在那场争斗和与南齐的对战中被太后无声处决，他因为年岁尚轻，又立于中位，才躲过此劫。而如今太后心力不济，那些王爷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无论如何，他至少要保全自己。

而在安元城内，流云阁底层，一扇沉重木门被打开，惊起尘土飞扬。

“咳咳！”叶轻烟随手扇了扇灰尘，走进暗室内，一条乌木长匣静静摆放在墙上木架处。她推了两把，没有推动。

“我来吧。”

乌玡悬臂一提，那条沉重长匣随之离开木架，等放在地上打开匣子。一把长剑躺在满匣绒布中，通体乌沉。

“轻烟，多谢了。”她抚着长剑，心绪难以自持。

“谢什么谢啊，你肩上的责任比我们更大，帮你保管一件兵器又算得了什么。”叶轻烟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上灰尘。

长剑飒然出鞘，颀长剑身泛着乌沉沉的光，靠近剑镡处，两个错金篆字清晰可见。

正是玉骨。

冬月十四日，宜嫁娶，宜出行。

今日，祁王殿下的女儿温城公主出嫁漠北和亲，戌时，车队将会行出安元城。

祁王一直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如今要去漠北苦寒之地久居，他自然是不同意，与太后数次争执，最后无奈之下还是放了手。好在女儿与那漠北王子两情相悦，这也算是对这位父亲为数不多的慰藉。

皇族秘闻向来为人所喜，可到了今日，几乎所有人都无心谈论温城公主和亲一事，相比之下，名动天下的云琉小姐光临流云阁更是令人神往的美事。

流云阁的一间上房内，一个女孩在镜子前梳妆，神色忧愁。

她生得很美，即便是愁眉不展的模样，也有着斜日画桥烟水冷的寸寸柔思。绣面琵琶被斜放在一边，凭看主人怅惘不已。

一阵轻微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放这儿吧。”她声音极好听，连清愁低语都宛如天籁。

后面的人没有动静，当云琉再次抬起头时，眼前镜中倒映出一位秀丽女子的身影。

是乌玡。

“乌玡姐姐！”她猛地起身，紧紧抱住她。

望向怀中的半大女子，乌玡眼神温柔，轻轻抚摸着她如瀑般的乌黑头发，“我们云琉生得越来越美了。”她微叹。

“姐姐也不赖！”云琉甜甜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方才的愁思早被抛之脑后。

“等下按着你轻烟姐姐的安排，今晚我会跟你的乐坊一起离开安元城。”

“您是要去见睿公子吗？”云琉抬头望着她，眼神清亮。

“是的。”乌玡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最后一次见到云琉的时候她才只有自己半个身子高，如今都快到她下巴了。

“我明白，等今夜结束，我就和您一起去。”

夜色越来越沉，安元城内灯火通明，流云阁一盏盏花灯直通向四面，照得整条长街如暗夜星河。阁内，一层层楼道呈环形拱绕，中间一座巨大的白玉台如千叶莲花片片盛开，托起中间玉台莹润。

玉台周围雾气徐徐环绕，周遭丝竹齐鸣，众舞女一身素白长袖于台上轻舞飞扬。

所有客人或坐或立，看台上飞袖流云。

玉台上渐渐暗下来，白衣舞女们垂下水袖，如同飞瀑白练，雾气萦绕其中，有如仙境。

须臾间，白练破碎，一绝美身影从白衣中缓缓走出，琵琶半掩，风姿卓绝。

满楼宾客静默无声。

纤纤素手微动，琴声如水，不染微尘。

云琉忽然停手，静如枯木，沉思良久，十指乍动。

汪洋俱浸，倒灌江海。伴随着气势磅礴的琵琶声，她凝神高唱，犹如魂归帝所，猛然间听得金鸟栖上梧桐枝头，一声长啸，响遏行云。

宾客们望着玉台中绰约身影，几乎忘了呼吸。

七层楼的廊道上，乌玡和荀西陵站在雕花栏杆处，望着下面层层叠叠的人影汇成的圆环将云琉包裹于其中。

“好久没听见她唱歌了。”乌玡趴在栏杆上，看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后面的女孩如今成了万众瞩目人儿，这种心情既喜且忧。

“云琉天生一副好嗓子，唱什么都极动听。”荀西陵倚靠漆柱，望着下面人山人海，“这首《风入松》，开篇轻盈婉约，中序变化多端，叠叠而上，临末时分才是最为精彩的。”

“荀叔您还懂音律？”她笑着问。

“当然，这曲子可是我谱的。”荀西陵颇有些自得。

乌玡往四处看了看，“怎么没见着轻烟他们。”

“她喜欢忙，估计又支使梁贯去捞钱了吧。”荀西陵说着居然笑了起来，“她自己都说了，有钱不赚猪头三，何况看了我们家宝贝云琉，怎么能不多捞点钱，就算没钱，也得给他扒层皮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好在他们站在顶层，往下那些楼层的客人们倒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由下至上的第三层楼，则是做成了半开的包间，专供达官贵人们租赁。此时，最大的那间阁子里，萧氏皇族的几名王爷，几乎在此聚齐。

楼倚霜外无一毫，南山秋色两相高。这是祁王萧子旸曾对云琉所唱《秋望》的评语，然而此刻，这位老王爷心思全然不在歌曲上，望着玉台中的云琉只是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