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农历六月，上初一的李清明正处在暑假中。

又一个无聊而慵懒的午后。

父母都下地干活了，嘱咐李清明在家看门并学习。李清明睡得头脑发胀，醒了以后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课本他早就看腻了，虽然很想像父母期望的那样认真地复习一遍，但他发现自己真的深入不下去。

课本下面还有一本相对来说比较厚的书，书的封面脏兮兮的，开头一部分书页的页脚已经卷曲或者折叠起来，那是频繁的翻阅造成的。这是一部小说，李清明的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之所以压在下面当然是怕父亲发现。借来以后，他很快就把它看完了，后来又重温了几遍里面的精彩章节。现在，他又没事干了。

唉，如果课本都能像小说那样有意思就好了。

笃……笃……笃，大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清明……清明……在家吗？”来人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后，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来了，来了！”李清明身子一挺，从床上溜了下来，双脚准确地穿上拖鞋，急匆匆向外走去。

在农村人们住的都是平房小院，如果不是出远门往往只把院门锁上就行了，有时候连院门也不锁，只是把随手关上防止家里养的鸡鸭什么的跑出来。古人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来形容社会的安定，看来这淳朴的小山村颇得其遗风啊。

来的是鹏坚，在班里他们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私下里他们是同一个圈子的好朋友。这里所说的圈子是怎样的呢？不谦虚地说就是学习好或者爱学习的所谓优等生的集合呗。

“在家干啥呢？”鹏坚一看就跟李清明的情况差不多，在家憋坏了，出来透气来了。

“没啥啊，太无聊了，你干啥呢？”李清明把门合上，又回到卧室，鹏坚也跟着进来了。

“在家做了几套习题，感觉还不错，还有两三套，我不舍得做了。再说，一次性做完训练效果也不太好，出来玩玩，劳逸结合嘛。”鹏坚的数学很厉害，这是众所周知的，李清明的语文成绩还不错，所以平日里他们俩的考试总分还是不相上下的。只不过数学拉开分数距离的效果要比语文明显多了，这很多人都知道，李清明这几次模拟考试成绩跟鹏坚已经有些差距了，而且他感觉接下来再跟上去会更加吃力。

“放假了就该好好玩玩，做那么多题有意思吗？”李清明不屑地撇撇嘴。

鹏坚并没有跟李清明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说了几句闲话，感觉更无聊了。窗外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燥热的气息不时地冲击着房间，穷凶极恶地准备把里面的最后一丝凉意驱逐。

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有线电视，有限的值得一看的几个电视节目都已经播完了。最后，鹏坚提议到李之策家里玩，看看他在干啥。李之策是另一位学霸，如果李清明跟鹏坚在一些人眼中是学霸的话，这个小圈子只有他们三个人。

走就走吧，权当是陪朋友了。李清明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和鹏坚一起走出家门。到李之策那里一看，他的状态跟李清明差不多，只不过李清明的所谓学习停留在嘴上，而李之策确实在拿着书看。三个人在一起话题就多了起来，李清明惯于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在充当听众的角色，偶尔插上几句。

“听说咱们县一中今年考上了两个大？”

“是啊，我也听说了，他们的未来不是梦啊。”

“那还用你说，我将来也能考上大就好了。”

“做梦吧，你知道清华多么难考吗？你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考上一中吧。”

……

“我表哥早就上大学了，学的是应用数学专业，听说专业课非常难。”

“难倒是不怕，就怕学了以后没有好的前程，关于前程的事得慎重啊。”

……

李清明听这两个人啰里啰嗦说了那么一大堆，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从没想过获得名利后的奢侈生活和人上人的地位，总觉得那些有点远，而这两个人有些俗。

“你的人生有遗憾吗？你的想拥有完美的人生吗？到底怎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我的人生应该怎样度过？”关于人生，李清明的想法要感性的多，首先可以跟着感觉走一下，其次千金难买我乐意……总之，他是一个善于独立思考的有创造性的人，他有自己的打算，并为此沾沾自喜。

“咦，这本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题能借我看一下吗？”聊了一阵以后，鹏坚从李之策桌上抽出一本书。

“我还没看完呢，过几天吧。”李之策头都没抬。

“咦，这几部电影我还没看过呢，你小子也不拿出来。”这时候李清明说话了，他看到了书本下的一摞碟片，眼睛放起了亮光。李清明家里只有一台黑白电视，连个都没有，平时他想看部电影只能到别人家去蹭。没想到李之策家里竟有这好东西，而且面前的桌上就摆了一台。

李之策没有说话，李清明没有理他，直接把碟片装入。

“你还记得那天我向李之策借的那本数学竞赛书吗？昨天我过去拿，发现那本书已经变成一页一页的了，散架了。”几天之后鹏坚又碰见了李清明，忍不住抱怨。

李清明笑了笑，并未说话。他想告诉鹏坚自己昨天晚上又做了一个彩色的梦，梦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像万花筒一样绚丽多彩。那是一颗颗明丽绚烂的珠子，有鹅黄有翠绿有鲜红等等，它们不停地变幻着排列组合顺序，在浩渺无垠的天空中飞翔跳舞歌唱，他已经深深地沉醉了，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美好的画面。

可是，人能一辈子活在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