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七月,大泽乡。
伴随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除了狂风的呼啸,以及闪电的轰鸣,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
当嬴政再一次的睁开眼睛。
彻骨的寒冷,让他下意识的就要呼唤自己的谒者。
却在借着雨水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这是一个样貌普普通通的汉子,衣衫褴褛仅可蔽体。
嬴政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是那冰冷的雨水和脑海中清晰的记忆让他明白了。
他死了,却又在一年后活了。
不过,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始皇帝嬴政。
而不过是一个即将被征发前往渔阳戍边的黔首——陈胜。
更重要的是,他赫然发现,如今大秦的皇帝,竟然不是他的长子扶苏,而是自己的十八子胡亥。
而原本在他的遗昭中,应该登基的扶苏。
却是在他死后不久,便被胡亥下昭,直接处死。
不仅仅是扶苏,他的其他的子女们,也几乎都是被胡亥屠戮一空。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胡亥联合赵高以及丞相李斯,篡位了。
那天空中轰鸣的霹雳,一如此刻嬴政心中的愤怒一般。
虽然现在就想赶到咸阳,将那个逆子,以及赵高和李斯这两个逆臣直接凌迟处死,大卸八块。
但是理智告诉嬴政,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身份,不过是个即将戍边的普通楚地黔首而已。
他没有任何和这三个人对抗的资本。
更何况,现在的他还遇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嬴政环顾四周,周遭和他同行的,都是九百多同样被征发前往渔阳戍边的黔首。
而此刻的他们,看着天空中瓢泼的大雨,以及横在他们面前,那滔天的洪水,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因为以大秦律法,凡所征的戍边将士,若在规定的期限内未能抵达,是要处斩的。
秦国以法立国,几乎所以的行为,都在律法中,做出了名文的规定。
若是普通的徭役,在因故而误期的情况下,或许还能得到开恩,顶多领头之人,罚一甲或者是两甲。
然而他们所服的,却是戍边的兵役。
若误了期限,没有任何宽恕的可能——更何况,此刻的陈胜,正是他们这群人中的领头之人,被立为屯长。
“胜,这可到底该怎么办啊,眼下这大雨和洪,恐怕一时半会是消退不了了,若无法按时到达渔阳,届时我们都将大祸临头啊!”
一声呼喊。
嬴政转过头来,他的记忆告诉他,面前这个向着他哭诉的人,名为吴广,是队伍里的另一名屯长。
乃是在这戍边途中所认识的,时间虽然不久,但是两人已经是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吴广的这一句,也让本就是焦急的四周的黔首们,也是愈加的焦急起来。
“是啊,若按时未至渔阳,我们绝对没有任何幸免的可能啊。”
“完了,这下子,全都完了。”
一声声的呼喊。
甚至有人咬牙提议,干脆冒着这暴雨和洪水,淌过去。
但是得到的,却是众人的一片沉默。
且不说,这肆虐的暴雨和洪水之下,强行赶路,能存活之人,绝对是十不存一。
更何况……
众人将目光望向一旁,独在简陋的草棚中避雨
笑谈的两人。
这两个人,都是负责押送他们的秦吏。
和焦急的众人不同,此刻的两人,就着雨景,一面喝酒,一面笑谈。
全然没有将即将误期的事情放在眼里。
毕竟即便是逾期未至渔阳,于他们而言,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倒霉的只能是他们这群黔首而已。
嬴政沉默着。
目光在这两个秦吏和众人的身上不住的逡巡着,那锐利的目光中不时的闪过思索。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
但是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趁着雨大混乱之际,他悄然的脱离了队伍。
自顾喝酒谈笑的两个秦吏,并没有注意到暂时离开的嬴政。
是夜。
雨水渐渐的小了下去。
然而,那前方奔涌的洪水,依旧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饶是众人多次请求赶路,却依旧是遭到了那两名秦吏的呵斥。
很明显,洪水不退,这两人是绝对不会选择启程的。
趁着夜深,万籁俱寂之际。
返回队伍的嬴政悄然的来到了吴广的面前。
夜已深,但是吴广和大多数的黔首们一样,依旧是没有睡着。
毕竟人命关天的时刻,他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见得嬴政到来,吴广皱着眉头,看着嬴政那凝重的神色。
还没等他问些什么。
嬴政便直接开门见山的说着:“事到如今,洪水在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退去,我们已经无法按期赶到渔阳了。”
嬴政的一番话,直接让吴广陷入了沉默。
咬着牙,思索片刻之后,吴广径直道:“胜,要不……我们领着大家逃吧……”
思来想去,逃跑已经成了吴广心中唯一的想法。
事实上,这几天以来,他所思所想,也正是此事。
眼看着已经无法按时到达渔阳了,逃跑似乎是成了唯一的办法。
而嬴政却是直接的摇了摇头:“普天之下,皆为秦土。即便是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么?总会被抓回去的。”
嬴政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面前的吴广。
长时间处于高位的他,让吴广简直无法与他直视。
“而一旦被抓回去,其后果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刹那间,吴广便是脸色一变。
逃跑被抓回去的后果,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真到了那个时候,倒霉的就不仅仅是他们了。
他们的家人,甚至他们的同乡、同里之人,都将遭到惩罚——秦律中,最深入人心的,莫过于连坐法了。
吴广轻颤着,望向了面前的嬴政。
后者的目光中,丝毫没有惊恐或者犹豫之色。
那模样,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吴广不是蠢笨之人。
他明白,面前的嬴政在这深夜前来找他,先前还说出那么一番话,定然已经是有了自己的计划。
“胜,你就直接说吧,你想做些什么?”
嬴政很满意的看着吴广。
后者很明显是个聪明人,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用意。
嬴政最喜欢的,莫过于和聪明人打交道了。
“既然逃跑是死,不逃跑也是死,何不干出一番大事业呢!?”
吴广咽了口唾沫,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看着面前的嬴政,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胜你所说的大事业……到底是什么!?”